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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叫什么名字，今年多大了？”熟练地从怀中掏出记录本，凌铎有些职业化的开了口。虽然没穿着工作的正装，此刻坐在这里倒是多了一份闲适，失了几分威势。 思量了一会儿，少年手中的动作渐渐慢了速度。“谈谈你自己的事情如何？”侧了下头，少年将剥好的莲子推到凌铎的近前，“我猜，此刻还在停职中的你，似乎不应该参与任何案件调查吧。” 伸向莲子的手顿了顿，凌铎看了眼依旧正坐的少年，眼中寒光稍纵即逝，带了一丝凌厉的肃杀之气，随后低低地笑出了声，最后变成了捧腹大笑。 “有趣，有趣。”低低的说了一句，抓了几个莲子攥在手里，凌铎合上了手中开启的记录本，“你这少年还真是奇特。” 微微一笑，少年又淡淡开口：“你会讲故事吗？” 笑有些僵，随后凌铎才肯定的说：“你喜欢听故事？”沉默了少许，才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不介意给你讲一个。”扔了一颗莲子到口中，凌铎咬破白净的莲子肉，品尝着微微苦涩的莲子心，然后慢慢回忆起那份选择性自我放弃的记忆。 那是一个持续了整整一个季度的漫长案件，作为一名检察官，凌铎有时要面对的，不仅仅是那些公布出来的证据，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埋线，而每到这时，他要为了搜集更加隐秘的证据，而以不同的角色加入不同的地方。四个星期前，他们接到了一个谋杀案的再次起诉，原告是被害者的家人，他们指责被告漠机商业*，而原因是为了不让窃取同行商业机密之事不被暴露。 一时间，整个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。在多方取证调查下，终于确认了大概其的案件详情，但此刻，距离胜诉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——窃取机密的证据。 在缺少人证的当下，唯一的选择就是内部打入，作为检察官，凌铎本应参与这个申诉，但因为某些个人原因，他不算合适的人选。 “你与商界有联系？”歪着脑袋，少年的目光里满是疑惑。 忍住想要在那头黑发上揉一揉的冲动，凌铎握了握藏在身侧的手，淡淡道：“是啊，凌家可是这h城里鼎鼎有名的商业巨头之一呢，我这个二少怎么也不能不顾着家里的产业吧。所以啊……” 最后，凌铎还是加入了任务。他隐藏了身份，潜进了淡漠商机，从一个基层的小小职工，一步步深入外围的权利团体，然后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，慢慢掌握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，结识了几个高层。之后，就是联合警察与其他检察官，从内部瓦解了这个腐败团体，结束了笼罩已久的阴谋。 但事情往往一波三折，就在他们将小鱼小虾绳之以法，准备放长线钓大鱼时，报案人临阵倒戈，受了对方的蛊惑，反咬一口将凌铎告上了法庭。看着对方神气凌然的从被告席上下来，小人得志的从自己面前走过，他只是微微拉住了身边的同事。 “迟早有一天，他会受到惩罚的。”蒙受不白之冤，凌铎只是安慰着沮丧愤懑的兄弟，被迫的接受了停职调查。真相人人皆知，他们的上级也只是劝说他们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整，准备日后的翻身仗。 “无论如何，我自己问心无愧。你的花店名字起得倒是不错，‘清者尤谦’，倒是有那么些风仙道骨。”反将一军，看着面前果、皮分明的莲子，淡笑着摆了摆手，迎上了对方的微笑，提议道：“你这里怎么也不见茶水？” 初闻这句话，少年不知该说什么，他现在算是明白了，为什么那池中原本躲藏的花儿要沉睡这般年华。“你知道芙蕖的花语吗？”站起身，拢了拢案面上弃掉的莲子皮，少年走到门边，拉开了关了许久的门。屋外，正堂中水池里，芙蕖花争奇斗艳的开着，粉色的花朵中零星散落了一片片墨绿，而那正中央，是一朵亭亭玉立，枝压群花的白色芙蕖。 “花月令有言：桐花馥，菡萏为莲，世人皆语莲出于淤泥而不染，殊不知荷莲相生，芙蕖者清白之君也，高洁甚谦。正值芙蕖花期，你与此花有心，就送你一朵罢了。”侧过身子，少年就要去折那开得最曼妙的花，却被猛然赶到近前的凌铎制止了。 有些怜惜的拂过那有了浅白色掐痕的芙蕖细茎，凌铎冲着傻在原地的少年微笑：“我想你与三天前的那场意外车祸应该没什么关系。”见少年呆呆地点了几下头，凌铎轻笑着离开。 “叮~”铃声又响，显得有些忧愁，凌铎有这样陌生的感觉，就再次抬眼看了一下招牌，觉得这几日来压抑着自己的烦闷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。有心记下了所在的位置，凌铎掏出车钥匙，原本淡淡的温和的笑也消失了几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深深的戒备与严肃。刚刚回身时的那一眼，他却有些看不清花店的名字了，就像是被虚幻了的时间中，一个过去的残影。明明晴朗的天空下，那里却仿佛是笼上了一层雾气。而再想到那个穿着与现在不相符的华服少年，还有他那略微单纯的举止，又是一阵好笑，一阵好奇。 “吱~”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，凌铎无奈的看着用警车拦住自己的人，那个从车中探出半个脑袋的家伙，动作熟练而毫不犹豫的甩出了一个爆栗。 “吃痛，”捂着被敲红的前额，凌枫好整以暇的倚在车窗边，朝着不远处把头探望。一家花店楚楚动人，典雅的伫立在街道深处，就是招牌有些古旧的模糊。于是就调笑的开了口，对着自己那有些沉思的二哥：“哟，看见那家的美人了啊，竟把你这个正人君子的魂勾走了。” 好气地又欲伸手，却被凌枫快速的躲了过去。“别胡闹，对了，案子怎样了。” “老样子，那桩谋杀案没有线索，这次的车祸又是小概率的意外，还有什么可查的。不过，倒是你……”晃了晃掏出来的手机，凌枫对着自家一向有了公事忘了生活的哥哥无奈的笑，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份人前没有的亲近：“大姐打电话来了，说你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器，打不通，她让我来看看出了什么事，同时转达你，过几天可就是老爷子的寿诞了，礼物要是现准备可还来得及。” 掏出自己的手机，的确，越接近花店，手机的信号越弱，凌铎眸色一沉，但随即释然了——也许这地段的信号就不怎么好不是吗。“还买什么，昨天不是才打过电话确认过，那玉质的合欢已经做好了，一会我去那里取一下，然后寄存在你的小公寓里，等到寿辰那日再拿回来。”双手撑在车窗上，凌铎说，“你一会把车开回警局，等下班了就赶紧回来，连着咱们两人便便祝词，也免得到时候不知该说些什么。” 摇摇头表示拒绝，凌枫的脸上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，说：“算了，我手头的那个案子上面催得紧，有什么事等回头你再联系我，我得先回去催一下报告，还要这次的记录。”说罢，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，听着凌铎一句句“少喝咖啡”、“注意饮食”、“好好休息”，和他道了一声“回头电话说”，就驱车离开了街头。 微叹了口气，凌铎也穿过了人流回到了自己的车前。拉开自己的车门，临行前他又隔了老远瞥了一眼花店，觉得似乎有两个人站在那虚幻的二楼注视着他们，似乎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。凌铎不禁感叹，果然是因为太过紧张后突然的闲适让他产生幻觉了吗，想来想去也再想不出什么的他发动了车子，然后在雨刷上发现了一张违规停车的罚单，不由得一阵冷汗。 再次叹了口气，他也离开了这块清静之地。 但是也许是来自于检察官长期练就的敏锐直觉，又或是凌铎天生的超强第六感，那种一直被人窥视的感觉被花店二楼的人验证了。花店的华服少年此刻正负手而立，站在一片空旷的屋子里，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凌铎离开的地方。而花店的深处传来些细微声响，似乎是有人在悲鸣抽泣。 白爪的黑猫在少年的脚边绕了个圆弧，复又灵巧的跳上了窗台，然后下一刻竟口吐人言：“陌，芙蕖很伤心，眼泪都快再填满一个水池了……那个男人坏了我们的规矩，他没有带走——” 轻微的点了下头，似乎是示意自己知道了，被称为陌的少年收回了直视的目光，转身向楼下走去。 黑猫反而将目光移向了窗外，那是城市中普遍可见的景色，远处的高楼衬着近前的车水马龙。而头顶的天也不是记忆里的那种天蓝色，而是带了一丝灰蒙。楼下的哭声似乎是渐渐的弱了，伴着一个温柔哼唱着花木令的声音。牵了牵嘴角，黑猫梳了梳爪上的毛，轻笑：“果然，陌是最适合与他们亲近的人了。” 屋中渐渐静了，渐渐地，在繁华的街头巷角，花店淡去了。就像是从未出现在那里一般，了无痕迹，但或许，又有那静人心绪的轻轻芙蕖香味，在空气中流淌。 也许，在下一个时间，他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边，等待着，那下一个推开它古朴大门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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